秋風乍起，卷起的塵埃迷了眼睛，只教人淌下一行鹹濕的液體。

松本亂菊看著鏡中自己，想笑，無所適從，想哭，卻不明所以。就是那天，當她察覺到浮鳶的靈壓散洩於空中而轉身回望時，看見的，只有那個橫抱浮鳶，急於回去虛圈的銀發男子，焦慮、凝重的側臉。

“……是第一次見啊……”

她低頭呢喃，扶著盥洗盆的手卻攥成了拳，淚，便滴落盆沿，無聲無息。

“松本，緊急會議。”

門外，自家隊長聲音傳來。

十番副隊急忙伸手拍了拍臉頰，對著鏡子深一呼吸，重拾笑容，聲線如常爽朗帶著抱怨：“什麽嘛，人家才剛洗了個臉。”

和屋的榻榻米上，浦原喜助已端著茶杯，獨斟獨飲，等候多時。見日番谷一行沈色而來，才執起身邊檜扇，樂呵呵地招呼。

“浦原先生，是你擅自讓死神代理前往虛圈的吧。”日番谷開門見山。

“哎呀呀，日番谷隊長來興師問罪了？”

“我負責問清緣由。”

“唔……說到原因，”店長略作停頓，不動聲色地掃了眼亂菊，“難道諸位毫不擔心浮鳶小姐的安危麽？”

“先生知道？！”一旁弓親激動得直跪起探身問道。

“不知道哦。”浦原笑著擺手，“不過，能猜到一點就是了。”

“猜到……一點？”

“誒，”他合上檜扇，望向牖外，漸漸浮出斂容，“安然與否，大概，全在藍染吧。”

…………

虛夜宮。

氣氛肅殺依然，只多了些沈郁。

三日前，藍染為保浮鳶性命不惜動用崩玉之事已令宮中嘩然，他是那般雷厲風行，不帶猶豫地取出崩玉來救一個階下囚。而更令旁人驚訝的是，這位高高在上的王者所要救的人，到頭來竟是自己弄傷的自己。

白墻宮闈，可以是要塞，也可以，是囚籠。深深廊內，小侍行色匆匆，腳步聲不斷地傳到走廊盡頭。

盡頭，一切的悉嗦聲響只能回蕩，卻傳不進門內。

因為門內是個禁地。是除藍染以外所有人都不敢擅進的地方。是一個，市丸銀三日來未曾離開的地方。

屋外的光從被人拉上了淺色窗簾的落地窗外透進來，帶著黯然光暈，不太真實。窗前，立著實木方桌。零碎的瓷片散躺地上，被光籠著，瓷器的利角豁口露出森冷氤氳的光芒。仿如戰爭過後的殘垣斷壁，一片廢墟景象。

整整三天，他不眠不休，只是這樣坐在床邊，目光不曾從床上躺著的那個至今仍就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移開一瞬。

[“要幫助藍染……怎麽可以……”]

連這都不知。

那個滿是陰霾的下午，他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像是一戰小勝般露出笑容，動了動唇。

怎麽可以連這都不知。

……該死。

早該知道你是不顧自己的人，早該知道你會在自己的茶裏動手腳，不經蒸過的竹葉，泡茶喝下，腹痛痙攣那是常識。所以我早該知道你一喝完茶就入池沐浴只為了減輕竹葉寒性帶來的疼痛，所以我早該知道你從不讓我喝這茶，就是生怕事情敗露。

所以藍染才會在查清了原委之後憤恨地摔了那副昂貴茶具。你瞧，茶具是他給你的，竹葉也是他給你的，而你竟是用他給你的道具，狠狠耍了他一回。

浮鳶啊浮鳶，你說你要打敗我們還差得很遠；你說說好了一定會變強。果然你說到做到，趕在井上到達之前，迫使藍染對你用了崩玉。

可倘若算錯時機呢？倘若藍染不救你呢？倘若井上的能力不像你估計的那樣呢？你到底握有什麽樣的籌碼，來贏這一局？

他看著她，忽然覺得，恐怕浮鳶設下如此老舊計謀的用意，不全在得到崩玉的力量。

你替人著想的時候，就沒想過自己嗎。如果這樣，一次次見你危及自己的我，該奈你如何？

目光停留的床上，浮鳶靜靜躺著，氣息微弱，辭色無力，三天來，她第一次顫了顫長睫，睜開了眼。

目光渙散地看到熟悉的窗簾，她有些吃力地轉過頭，見到了市丸銀。

！

只一晃神，他已悶聲騎到了她身上。隨後，下體的疼痛便由神經中樞毫無遺漏地傳至大腦，她一下子慌了，楞楞地看著那雙紅眸。

市丸銀並未看她。他用最直接的方式進入，然後兩手分別撐在她兩耳邊側，下體緩緩的出，再緩緩的進，出得很淺，入得很深。他知道她無力抵抗，可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知道她剛剛才恢覆意識，虛弱得很；他甚至知道，這會讓她想起那些夢魘般的往事。但他仍舊避開她噙滿淚水的墨色，強迫她承歡身下。

浮鳶只覺得像是快被人搗空般，和著疼痛，有一種反胃的惡心的感覺。那些她極力忘卻的身前之事，此時此刻，被眼前這人撕去了封條，大把大把地翻湧出來。疼，撕裂的疼貫穿全身，刺中心臟，無色的血從眼眶流出。她望著眼前這個一語不發，神色陰郁的市丸銀，看著他不再微笑的臉，看著他皺起的眉，看著他刻意躲避的猩紅，她突然明白了什麽，悄然合上了眼。

其實是我弄疼你了才對，銀，對不起。

席卷而來的痛楚令浮鳶漸漸失了知覺。

一場事情，做得毫無生趣。市丸銀將浮鳶抱起，進了浴池。水聲潺潺，他單手環住她，讓她靠著自己，一邊替她清洗，一邊小心翼翼的避開她右肩的刀傷。只怪那天太急，忘了叫井上幫浮鳶連這處傷口也一並治好。

浮鳶在迷糊中稍稍有了些意識，她知道她正被人從水裏抱起，穿上長衣。

市丸將她抱到窗邊坐下，把她揉進懷裏，然後拉開些窗簾，讓月光洩了進來，映出他此時安然的側臉。

浮鳶靠睡在市丸懷裏，伴著晚秋的涼意，逐漸清醒。她聽見他心跳的聲音，感受到他胸膛略微的起伏，嗅到他身上獨有的肅殺氣息，還沒來得及擡頭說話，頭頂上方就有一個不容抗拒的聲音傳來：

“從現在起，你是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嗯……很長時間沒更，對不起。

另，這章有點抽……

附：謝謝月隱澹留言補分，很不錯的名字呢^^

番小外 二

清晨。

池夕國境。

沅陵殿。

浮鳶尋人不見。

“要不要稟報大王？”

“那怎麽行，大王昨天還和神官大人吵了一架呢！”

“可是……”

“可是什麽，再去找找！”

“在找什麽？”

聞聲，兩位侍女慌忙轉身行禮，低頭不敢開口。

“是浮鳶大人不見了嗎？”

侍女面前，是一位聽到殿外聲響，便只披了件晨衣就出來詢問的俊朗男子。

“回大王，是。”侍女聲音微弱。

“何時不見的？”男子語氣溫和。

“回大王，不見了怕有一個時辰。”

“這樣啊，”男子了然一笑道，“你們倆只管按時準備早膳，大人和我隨後便到。”

…………

巍巍山顛，唯一人遺世於此，薄透而蒼白的霧霭繚繞周身，穿過晨霧，那雙寧靜的墨色裏，顯出一派祥和的池夕大地。

這是被人盡心守護著的土地。

一畝一畝的沃土，鳥瞰下去就像是劃好的棋盤，橫呈眼前。一藤一藤的青蔓交錯在開墾的土上，那上面長出的葉兒就是人們耕作的魔法，相信再過不久，便會結出果實。現在，這樣一片富饒並且充滿生機的大地，只傳著細風劃過葉尖的聲響，靜臥在蒼穹之下。

僅僅是見著這般景象，獨立山顛的女子便已緩緩勾起嘴角。

她面容祥和不加粉飾，長長的羽睫微微上翹，垂順的墨絲有少許散在耳畔，勾勒出怎樣一張精致卻清淡的臉龐，浮鳶穿著件蠶絲晨衣，繡著月白色紋案的衣裾隨風輕輕翻揚。她在山頭俯瞰，心裏卻想著其他事。

昨日朝臣齊請，希望年輕的池夕王盡早立後以固國本，誰料被對方果斷回絕。而浮鳶竟破天荒地站在朝官一邊，進到內室書齋裏勸諫老友。一方說是治國為重，立後一事容後再議；一方說是剛登基的大王應早些留下子嗣，以保基業安穩。到頭來，兩人誰也勸不過誰。

浮鳶坦言藍染那位兄長頗有野心，要他早作打算，可偏偏藍染像是沒事人一般，還口口聲聲說著‘王兄天性如此，不會鬧出什麽大事’之類的話，結果弄得浮鳶臉色難堪地出了殿門，而之後藍染批閱完的奏章還不及平日裏的一半。

因此，方才侍女們所謂的吵架指的就是那時的事了。

浮鳶正在惦念，一件青色錦炮已披到她肩上。

“要是再受了風寒，我怎麽向百姓交待。”

他與她並肩，側著頭，微笑說。

“這麽大個山頭，找了很久吧。”

“山雖然大，可幾乎能看到池夕全景的地方，只有這裏而已。”

說完，他便正色，同她一起一覽腳下大地。

“吶，”浮鳶打破沈默，“一直以來，我所受的教導就只有怎樣怎樣為國著想，怎樣怎樣輔佐君王，所以我才那麽希望你能盡早立後，希望這溫暖的土地能經過你的手，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她頷首，頓了頓，繼而開口，“可是，我卻忽略了你的感情。站在你的立場上，治國也好，安邦也好，我怎麽能不顧你的感受，只心急地想著要你娶一個優秀女子，卻無視你是否喜歡呢。身為你的神官，是我太草率了啊。”

“……鳶兒，”他輕聲喚道，“神官永遠是臣，帝王永遠是王，兩者關系不可逾越。這是歷代傳下的規矩啊。”

“是，怎麽了？”

“所以，如果我問你可曾對我動過情，你會怎樣回答？”

“殿下呢？”浮鳶轉而看向身邊男子，“換作我問殿下，您會怎樣回答？”

被她這麽一問，男子也側過臉來，兩人面面相視。

“我心愛過你。”

“我心愛過你。”

風靜。

塵落。

只在一瞬。

“哈哈哈，”男子爽朗笑道，“你這個性，還真是坦白呢。”

“坦白些不好麽？”浮鳶也掛著笑反問。

“哪有不好，托這性格的福，鄰國諸位都弄不清你的話是真是假，不敢貿然出兵呢。”

“你是在嘲笑我麽？”

“這像嘲笑的語調麽？”他親和一笑，溫言道，“不過倘若哪天你我為敵，會是孰勝孰負呢……”

“依我看，是你這大王當得太閑，沒事做就胡思亂想。”女子睨了他一眼，話不多說，轉身帶過一陣微風，徑直下山去了……

“在想什麽？”

聞聲，藍染惣右介緩緩睜開眼，單手支額，看著在西殿入口處端著新茶具的女子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他嘴角逸出了一抹淡然的笑，曾經的神官，果然有一天，你站在了與我對立的一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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